四川省德陽市下轄的綿竹市、什邡市等地化工企業(yè)集中，耕地鎘污染嚴重，幾年前當?shù)爻霎a(chǎn)的鎘超標大米更給居民帶來“痛病”困擾。半月談記者最近了解到，鎘超標大米銷售鏈幾乎公開化，已成為無良商家堂而皇之的牟利手段。監(jiān)管多層失職，腐敗或涉其中，這條令人觸目驚心的銷售鏈，到了徹底斬斷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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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買不難，批發(fā)不難，毒大米成香餑餑？

按照獲取的線索，半月談記者喬裝成糧食經(jīng)銷商，來到德陽市陽安大道旁一家糧店，提出想購買便宜大米。店主表示，在這兒能買到低價大米，但鎘含量超標，裝在“三無”的白袋子里，不可退貨。

經(jīng)由這位店主和糧販的介紹，半月談記者從當?shù)匾患掖竺?span id="ss2g8twpam" class='wp_keywordlink_affiliate'>加工廠購得一袋100斤的鎘超標大米，隨即取了兩份樣本，分送至兩家第三方檢測機構(gòu)做重金屬檢測。結(jié)果顯示：一份樣本鎘含量為0.26mg/kg，另一份高達0.379mg/kg，與國家標準0.2mg/kg相比，分別超標30%和約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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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重金屬元素，鎘對人體危害極大，會損傷腎臟和骨骼。化工企業(yè)排污，其中的鎘順水流入附近稻田，是大米鎘超標的主要原因。德陽作為全國四大磷礦生產(chǎn)基地之一，耕地污染嚴重已是宿疾。據(jù)知情人士透露，近兩年，鎘超標大米在德陽常見：“超標多少不等，但一般不到0.4mg/kg?！?/p>

半月談記者暗訪發(fā)現(xiàn)，德陽鎘大米還有大批量外銷的渠道。宜賓距德陽300多公里，記者以宜賓市某糧食企業(yè)采購人員身份聯(lián)系上一名德陽糧販張峰（化名），提出要購買500噸鎘超標大米。張峰表示毫無問題：“轉(zhuǎn)賬后陸續(xù)發(fā)貨，每天運幾十噸。”實際上，有渠道的德陽糧商還不止張峰一人。

近期米價居高不下，價格低于普通大米的鎘超標米在德陽竟成了“香餑餑”，供不應求。以上文提到的糧店為例，所售成品米最便宜的也得每噸4250元，而鎘超標大米每噸只要3600元至3700元。

“只要賣上千噸左右，利潤差就是幾十萬，能做的誰不做?！痹诰d竹從事多年糧食生意的賈學益（化名）說，稻谷價格也差很多。一斤鎘超標稻谷賣價一般不到1.2元，一斤好稻的價格得1.3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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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廠“掩護”，糧庫“幫忙”，利益鏈條令人驚

經(jīng)過多方求證，半月談記者了解到，除種糧農(nóng)民外，糧販、加工廠、酒廠、經(jīng)銷商……無不在鎘超標大米上獲利。國有糧庫或也參與其中，謀取不當利益。

據(jù)知情人士透露，為規(guī)避法律風險，通常想購進鎘超標大米的加工廠或經(jīng)銷商會找一家“靠譜”的酒廠幫忙，以采購釀酒原料“打掩護”，按當?shù)卦捳f就是借酒廠“洗白”。

“只要不超0.4（mg/kg），酒廠收購不違法。當然，糧商會給酒廠好處費，大約100元一噸?！钡玛柲尘茝S一名工作人員向半月談記者介紹。

值得注意的是，德陽幾名糧販分別透露，鎘超標大米的去向以國有糧食儲備庫為主。

“2019年、2018年做了兩單，晚上覺都睡不著，咋不怕！”賈學益對半月談記者說，2020年8月，他又作為中間人，為德陽一家米廠開具酒廠的收購票據(jù)，幫其從一處當?shù)貒屑Z庫購進大量鎘超標大米：“太便宜了，谷子一噸才1440元，也就是7毛2一斤，只能說買家跟糧庫關系硬?！?/p>

“要買鎘超標糧還是得找糧庫，價格低，給誰不給誰，就看關系了，一般來說要給糧庫相應的回扣?！辟Z學益說，“都是違法的，如果被查出來，有人牢底肯定坐穿?！?/p>

采訪過程中，半月談記者還拿到一份舉報材料，內(nèi)容涉及舉報德陽某省屬糧庫負責人將鎘超標大米低價賣給某加工企業(yè)，非法撈取好處。在相關錄音中，該加工企業(yè)負責人之子張某稱：“糧庫里不超標的大米，也可以‘做’成超標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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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種、不敢不收，源頭整治須發(fā)力

“我們這鎘超標的米太多了，大家都知道?！钡玛栆幻Z販說。對此說法，德陽市發(fā)改委糧食儲備調(diào)控科相關負責人也沒有異議，德陽許多地區(qū)至今仍是鎘超標大米重災區(qū)。

“也沒有辦法，農(nóng)民在污染的土地上種糧食，種出來國有糧庫就得收，否則會造成農(nóng)村不穩(wěn)定?！本d竹市一家地方國有糧庫負責人說。按照四川省《關于印發(fā)的通知》，2018至2020年，德陽市對重金屬超標大米進行地方政策性收購。實際上，每年德陽地方財政要動用1億元收儲處置超標糧。

即便如此，鎘超標大米流入市場仍難以控制?！皣屑Z庫收了這些超標糧，會依據(jù)不同標準，在當年內(nèi)定向處置。以釀酒為例，按國家規(guī)定，超標在0.4mg/kg以上的糧食，作為工業(yè)酒精原料?！边@位負責人說，“但市場上自由交易的，就不是我們管得了的了?！?/p>

半月談記者采訪到的糧販和農(nóng)民都表示，收購稻谷時，并無監(jiān)管部門做專業(yè)檢測。“就是靠牙咬，看看干濕度?！辟Z學益說，市場監(jiān)管部門會有抽查，但至多也就是罰罰款，他們交了罰款繼續(xù)賣。

毒大米亂象當真成了難解死結(jié)？相關專業(yè)人士認為，破解之道首先在于源頭整治，切實加大污染土地休耕治理的力度。2017年以來，德陽已在土地污染修復上投入不少精力，如何及時引入更有效的生態(tài)修復技術，同時為農(nóng)民置換優(yōu)質(zhì)耕地用于種糧，是當?shù)卣枰钏奸L考的問題。此外，對于借鎘超標大米牟利的利益鏈條，監(jiān)管部門要有“連根拔起”的勇氣，日常檢查要更具專業(yè)性，更有威懾力。

來源：《半月談》2021年第2期；原標題：明知是毒大米，買賣卻輕而易舉：起底四川德陽鎘超標大米銷售鏈